1988年,一名叫叶依奎的台湾老人历尽千辛万苦回到故乡。
他颤颤巍巍地向一栋老房子走去。“悠吱”一声,门缓缓打开,走出来一位白发苍苍的妇人。
两人互相盯着打量了一会,突然妇人眼泪夺眶而出,她声音发颤地问道:“是汉光吗?”
“秀萍, 是我!”
两人踉跄地跑上前拥抱在一起。眼前的这个妇人不是别人,正是老人日思夜想,分别了整整42年的妻子!
他们为什么分开这么久?妻子为什么不叫他依奎呢?这一切还得从半个世纪前说起。
那时,他叫谢汉光。
寒门出贵子,求学遇知己
1918年的一天,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,广东省丰顺县埔寨镇的一户普通人家新添了一个男婴,给这个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家庭带来一丝快乐和慰藉。家人给他取名谢汉光,意寓光明,希望他有一个美好光明的未来。
小汉光特别争气,从小聪明懂事,成绩优异。 19岁时,谢汉光通过自己的努力成功考入国立广西大学,在农学院攻读森林系。
大学里,他求知若渴,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学习上,因此,他在所学的专业上练就了扎实的基础。
在这里,他还遇到了人生的知己:张伯哲、陈仲豪与梁铮卿。他们深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的熏陶,有着共同的目标,立志要为革命事业奋斗,建立一个新的中国。
当时,东北沦陷,日军猖狂。这几个热血青年又怎可忍受国土被他人践踏和蹂躏的耻辱?所以,他们开始暗中配合和响应抗日运动。
人生总是如此奇妙,谁也想不到,这四个年轻人的相遇、相知,间接改变了中国历史发展的进程。
1942年,谢汉光以优异的成绩毕业,他没有留在母校,而是选择回到家乡当一处农场的技术员。凭借扎实的专业知识和出色的工作表现,很快他就升迁黔桂铁路柳州农场的主任。
当时,他还有一个隐秘的身份——中国共产党的“编外人员”。那时,共产党一边要抗日,一边要应对国民党的疯狂打压。谢汉光利用农场主任的身份,多次将共产党留在农场中,替他们掩护,帮助他们躲避国民党的追杀。
这个农场,也在不知不觉中成为共产党的一处秘密基地。
1943年,桂林被日军攻陷,谢汉光只得跟着无数的难民向四川逃难。一路上饥寒交迫,有时甚至连块完整的树皮都找不到。
历尽千辛万苦到达四川时,谢汉光已骨瘦如柴、奄奄一息。所幸在这里他遇到了曾经在农场救过的一位共产党员。在这位党员的帮助下,谢汉光被安排在一所学校任教,在乱世中总算暂得一丝安稳。
两年后抗日战争胜利,日本宣布无条件投降,宝岛台湾得以光复。谢汉光的一位大学恩师被派到台湾担任林业试验所所长。
他看中谢汉光的能力和人品,希望谢汉光能来台湾工作,成为他的得力助手。
谢汉光心底感激老师的举荐,这对他来说确实是个不错的机会。于是他简单收拾好行李,随即坐上了前往香港的客轮,因为当时香港是去台湾的必经转口站。
只是他没想到,原本以为在香港的短暂停留却让他停下了脚步,甚至不惜暂时搁置了恩师的计划。
因为在这里,他遇到了一个女人。
邂逅真爱,新婚九天无奈分别
这个女人是他的同乡,身材窈窕、面容清秀、性格温和。他乡遇故知,两人感觉尤为亲切。而后,随着彼此了解的加深,他们发现两人的三观竟如此吻合,一种特别的情愫在两人之间不知不觉地升温。
他们认定对方就是自己想与之牵手一生的人。第二年年初,两人回老家在亲友的见证下步入了婚姻的殿堂。在此之前,谢汉光也光荣地加入共产党,正式成为一名党员。
婚后谢汉光陪妻子回到香港,然而幸福太过短暂。新婚仅九天,一个人的到来,彻底改变了谢汉光的人生轨迹。
那天,一位气宇轩昂的中年人找到谢汉光,他是中共华南分局的香港负责人苏惠。
他亲切有力地握着谢汉光的手,真诚地说:“你的老师给你发出了邀请,组织上希望你能趁机潜进台湾,掩护地下党的工作。你先去打开局面,后续我们还会继续派别的同志一起开展工作。只是你新婚燕尔.....”苏惠有些迟疑。
“请组织放心!”谢汉光却没有片刻犹豫,他铿锵有力地向苏惠保证:“我一定完成任务!”
一边是难以割舍的新婚妻子,一边是关系到民族未来的革命工作,在小情和大爱面前,他选择了后者。
可自己该怎样向新婚的妻子解释呢?他漫无目的地走着,内心挣扎着,那天回家的路也变得格外漫长。这项危险的任务,绝对不能让妻子知道,他决定瞒着妻子。
回到家,妻子朝他温柔地笑。
他很愧疚,几次话到嘴边又咽回去。他把妻子轻轻地揽入怀中,几番挣扎后终于开口:“我的工作有了变动,马上就要出发去台湾,但不能带着你同去了。”他望着妻子的眼睛,深情地说:“照顾好自己,要是我没回来,你就别等我了......”说到这里,他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。
妻子把他抱得更紧了,含着眼泪坚定地说:“不,我等你回来!”
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,难舍难分。谢汉光突然狠心松开妻子的手,眼含热泪冲出家门,妻子哭着追过去,谢汉光还是忍不住回头说了一句:“等我回来,等我!”
他踏上了前途未卜的道路,待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远方,妻子扶着门框哭得撕心裂肺。
当时的他们都没想到,这一别,竟长达42年!
危机重重的潜伏生涯 ,隐姓埋名生活
到了台湾的谢汉光,在恩师的安排下,很快在农业试验所立住了脚跟。不久,组织上就派来了新战友。令谢汉光惊喜的是,来的不是别人,正是他昔日知己张伯哲。两人激动地同时说出“老同学,又见面了!”,随后两人欣喜地握手、拥抱。
谢汉光将老同学安排进莲花池分所,做技术人员。
后来,恩师调任,临走前举荐谢汉光任所长,这为谢汉光展开地下工作提供了更为便利的条件。这让他之后多次成功地掩护了前往台湾的地下党员。
在组织的安排下,另外两位大学同学梁铮卿与陈仲豪也相继来到台湾,谢汉光费尽心力为陈仲豪谋得一份隐蔽的好差事,在基隆中学任教。梁铮卿在台中农林总场任技术员。
昔日志同道合的同窗好友,换个场地,在千里之外的台湾开始比肩作战。他们携手合作,在基隆中学后面的山洞里秘密办起了《光明报》,宣扬共产主义进步思想,在当地的影响力越来越大。
这让蒋介石暴跳如雷,他怒拍桌子,命令道:“给我彻查到底,就算挖地三尺,也给我揪出幕后主使!”
很快,一个叫王德明的共产党意外暴露而被捕。敌人的严刑拷打撬开了他的嘴,基隆中学站点彻底暴露,陈仲豪赫然列在追捕人员的名单上。
组织立即命令掩护暴露的同志返回大陆,刻不容缓,谢汉光很快帮陈仲豪制作了一张假身份证,助他逃离台湾。但后来两人失去联系,陈仲豪音信杳无,生死未明。
正在谢汉光为陈仲豪担心之际,传来更可怕的消息,国民党顺藤摸瓜抓住了中国共产党员在台湾地区的最高负责人---蔡孝乾。
他清楚全部潜伏人员的情况。一旦他被攻破,对在台湾潜伏的所有的地下党员将是灭顶之灾,那将会是怎样的一场血雨腥风,所有人都不敢想象!
蔡孝乾这位曾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长征的革命者,这次没有坚守住共产党人的信仰,一周后,他就屈服于国民党的严刑逼供以及糖衣炮弹下。
于是,一场恐怖的围捕地下党的行动展开。蔡孝乾供出的长长的名单,致使400多名共产党员先后落入国民党之手,惨遭迫害。另有1800多人被打上通共帽子,被严加审讯。国民党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一千,也不肯放过一个。
而谢汉光侥幸死里逃生。
这一切多亏了张伯哲冒险提前给他通风报信,这才让谢汉光躲过一劫,可是张伯哲自己却不幸被捕。
谢汉光前脚刚跑,国民党后脚就来搜查。刚刚脱险的谢汉光,不禁担心起其他同志的安危,他不顾外面的鹤唳风声,鼓足勇气跑到了台中的畜牧场去找梁铮卿,但不幸的是,梁铮卿前一天就被国民党抓走了。
此时的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的味道,谢汉光不由得想起曾经他们四人初见时,意气风发,共同许下建设新中国的美好誓言,如今张伯哲与梁铮卿为革命理想献身了, 陈仲豪下落不明, 自己侥幸死里逃生。
想到这里,谢汉光眼泛泪光、心如刀绞。
国民党的疯狂追杀还在蔓延,谢汉光逃到了深山野林,所幸在当地村民和村长的帮助下,用过世村民叶依奎的身份,隐性埋名地生活下来。
他知道,这也是一种潜伏,只要组织需要,他可以随时挺身而出。谁知,蒋介石退回台湾后,彻底封锁了大陆与台湾的联系,谢汉光就这样与组织失去联系。
但他依然遵守着一个共产党人的品质,他用自己的农业知识不遗余力地帮助当地村民脱贫致富。村民们不忍心看着他总是孤身一人,多次提出要帮他找老伴,但都被他一一婉拒。因为他始终念念不忘自己的妻子。
每天,他都会站在高山上深情遥望大陆的方向,眼含热泪,默念道:“有生之年,我一定会回去!”,这个信念一直支撑着他,他就这样一直期盼着。
终于盼到1987年,两岸关系逐步缓和。同年年底,台湾当局宣布开放大陆探亲通道。
1988年,在经历近半个世纪的沧桑后,70岁的谢汉光终于踏上了魂牵梦萦的回乡路。
分别42载,终回魂牵梦萦的故土
谢汉光仅凭着模糊的记忆找到了回家的路。他忐忑地敲门,不知道这里是否已换了人家。然而,让他意想不到的是,42年来,妻子竟然坚定不移地在这里等着自己。一时间,他感动得难以自抑,他紧紧地抱着妻子不愿松手,生怕这一切如梦一样消逝。 42年里,在无数个夜晚,他都梦到过与妻子重逢的情景,妻子目光温柔地望着他,可是醒来一切成空。
如今,美梦成真了。他又见到了心爱的妻子。
老人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抹去妻子的眼泪,当年俊俏的脸,如今也爬满皱纹,他们眼里闪着泪花,相视而笑。
不知何时旁边围上了很多人,个个都感动得热泪盈眶。
“爹!娘!快进屋吧,先歇一会!”
爹? 谢汉光诧异不已,妻子笑着跟他道出原委。原来当年分开时,妻子已怀有身孕,坚强的她独自生下儿子,在漫长的等待中,她始终坚信丈夫一定会回来,不管旁人如何劝说,她就是不肯改嫁,历尽艰辛独自把儿子拉扯大。
后来儿子成家立业,并生下三个孩子。
谢汉光紧握妻子的手,泣不成声,这一次,他的泪中饱含幸福。
回归家乡的谢汉光,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办,他要改回自己的本名。可是时代久远,当年一起潜伏的同志们要么牺牲了,要么失踪了,谢汉光一时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。
就在这里,谢汉光突然打听到老同学陈仲豪的下落!原来陈仲豪当年并未遇害,而是以药材老板的身份乔装,几经坎坷终于返回大陆,如今正在汕头大学的图书馆当馆长。
两个老战友久别重逢,抱头放声痛哭。遥想当年的青葱岁月,如今却只剩下了两个垂暮老人。
陈仲豪立即为谢汉光写证明材料。中央非常重视,派专员来核实情况。很快就恢复了谢汉光的身份和党籍。
得到消息的那一刻, 谢汉光再一次喜极而泣。
尾声
两年之后,谢汉光在妻儿子孙们的陪伴下,安详地走完了他传奇的一生。
我们深深感动于他与妻子40多年矢志不渝的爱情故事,“等我回来!”“我等你!”这是他们之间朴素、动人的情话,即使跨越千山万水,跨越重重阻拦,我依然在等你!
谢汉光是讫今为止知道的,潜伏于台湾时间最长的红色特工。
在那个年代,有无数个像谢汉光这样的潜伏者,远离自己的亲人,远离家乡,隐姓埋名,默默奉献。
彼时,崭新的太阳已普照中华大地,中华人民共和国已经成立了!
但他们来不及沐浴新中国的曙光,就不顾个人安危,奔赴另一个战场。
他们插入敌人的心脏,在暗流涌动的台湾与敌人斗智斗勇,书写了一段惊心动魄的历史。
“惊涛拍孤岛,碧波映天晓,虎穴藏忠魂,曙光迎来早。”
令人痛心的是这些牺牲的英雄们,大多连真实的姓名都没留下。
但他们值得被铭记!
无名英雄广场,就专为纪念他们、纪念这段刻骨铭心的岁月而建,它庄严肃穆地立在幽静的北京西山国家森林公园,如歌如泣地向我们诉说先烈们的传奇故事,见证英雄们为解放台湾而洒下的热血和青春!
参考资料:百度百科《谢汉光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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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丝雨阡陌
编辑:剩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