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到鲁迅的写作时间的时候,大为惊讶。他居然在半夜写作,而白天大多数时间都在陪客人聊天。是不是他的写作素材从聊天中得来?单从他的写作时间来看,他的写作就够辛苦的。
那时候没有聊天室,也没有网络论坛,鲁迅先生只能和好友聊天,在聊天中谈论文学问题,谈论时事,谈论人心与人生。鲁迅写秋夜,写坟地,写看客,写鬼魂,似乎都带着后半夜的气息。
萧红写道:“全楼都寂静下去,窗外也是一点声音没有了,鲁迅先生站起来,坐到书桌边,在那绿色的台灯下开始写文章了。许先生说鸡鸣的时候,鲁迅先生还是坐着,街上的汽车嘟嘟地叫起来了,鲁迅先生还是坐着。有时许先生醒了,看着玻璃窗白萨萨的了,灯光也不显得怎样亮了,鲁迅先生的背影不像夜里那样黑大。鲁迅先生的背影是灰黑色的,仍旧坐在那里。人家都起来了,鲁迅先生才睡下。”
用后半夜写作,困了就吸烟,喝茶,看书看报就算是休闲了。可见,鲁迅先生的写作是很辛苦的。
很多写作者都要用到后半夜写作,为的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可以专心写作,而不至于被俗世纷扰,被人们或者事情纠缠不清,也就影响了写作的心情和思路。
古龙写作简直是不要命,一生喜欢酒和女人,为了要稿费,写好几万字以后就投给编辑部,要预支稿费,等到稿费花完了再去没命地写。而路遥写作也是不要命,从中午开始写,一直写到第二天黎明。
法国的巴尔扎克为了挣稿费,一生写出了九十六部长篇小说,写作稍微短一点的长篇小说,基本上几天就能完成,简直算是神速了。而现在的网络作家以及网络写手们,也保持了高量产的风格,要不停地写。普通的一天能写七八千字,要是厉害的,一天能写几万字,还要保持常年如一日地努力,并且不怕失败,甚至很多都不赚钱,只能中途放弃。
获得了诺贝尔文学奖的莫言一天才写五千字,算是比较慢的了。诺贝尔文学奖的陪跑者村上春树成了全日本最畅销的作家,要在黎明四点钟起来写作,写到上午七八点钟,吃了早饭,睡一会儿,出去跑步,下午游泳,读书,听音乐,晚上早早睡下。第二天接着写。如此周而复始,却并不辛苦,但他的稿费每年维持在一千万美元以上,着实羡煞很多同辈的作家。
要是一般的作家,每天写作的时间不会超过八个小时。毕竟,作家也是人,也需要融入日常生活,需要读书充电,更需要和朋友们一起交流,获得一定的写作素材和灵感。要是整天都写作的人,是不是很无聊?
在别人看来,整天写作的作家很无聊。而在作家自己看来,根本不是很无聊,而是沉浸到写作的世界中去,沉浸到自己构思的空间中去,哪怕这种空间是完全虚构的,也会沉浸进去,不愿意出来。
如此一来,作家们就在营建自己的精神殿堂,而不是简单地写作。
大作家写小说,构思了小说中的艺术世界,也构思了艺术世界中的各色人等,当然会让构思的艺术世界鲜活起来,并且要打动读者,带着读者一块进入艺术世界。传说屠格涅夫写作的时候经常自言自语,巴尔扎克写作的时候经常和自己吵起来,因为他们太沉浸于自己创造的艺术世界,把自己化身为艺术世界中的人物,当写到矛盾冲突的时候,他们就会不由自主地变换身份、角色,自己和自己吵起来。
或许,沉浸到写作中的作家都有些离经叛道,有些不正常。人们会理解,但不会变成他们那样。毕竟,大多数人都不能成长为大作家。
沉浸到自己写作境界中的作家是幸福的,但在别人看来,他们却是辛苦的。也就是说,人只要干自己喜欢干的事,就会不辞辛苦,感觉不出辛苦来。要是干自己不喜欢干的事,就会觉得辛苦,甚至痛不欲生。那么,作家们的辛苦也就不叫辛苦了。
相对于为了赚钱的写作者来说,写作就是辛苦的。除非放弃了写作的功利性,变为纯粹的写作,纯粹的“我手写我口”,而一旦变成这样,就会沉浸到自己的境界中去,也就不辛苦了。
也可以这样判断,要是感觉写作辛苦的写作者一般都不是纯粹的写作者,毕竟,他们没有沉浸到自己营建的世界中去,并受了功利心的驱使,也就不得自由了。
沉浸进去并获得写作自由的写作者才是痛快的,也能坚持长久。当然,赚钱不赚钱就是另外一回事了。